第80章 大结局
…… 光熙二十七年,时值秋分。 时隔谢槐玉去甘州已两月有余。 江窈也行过及笄之礼,光熙帝和许皇后如今其乐融融,少年夫妻老来伴。郑太后这些日子以来,常常差人请江窈进宫作伴。 隔三差五谢槐玉会寄信给她,日子过得倒也有趣。 江窈同时也给他回信,告诉他自己是如何的蕙质兰心,这是许皇后给生辰那日大言不惭她的贺词,江窈句句话都听进去,反正只要是好话她都能听的认真,毕竟捧星星捧月亮不如捧窈窈。 谢槐玉即将启程,回长安城大概要有小半个月,此时却流言四起。 甘州之行会蹉跎许久,都说是当地官商勾结,私吞了赈灾银两,还有人说和郑侯爷脱不了干系,照这个情势发展,谢槐玉一旦持有罪证面圣,郑侯怕是要步广阳王的后尘。 郑侯自从因后宅不宁,开罪不少同僚后,便显少在朝堂上出风头。 不过近日关于郑侯的动向也不少,说是郑侯捡到宝了,收了个才情很是了不得的门客。 郑侯大概是指望身边能有个军师给自己出谋划策,可是自从有这个门客以后,他便诸事不顺。 更玄乎的是,一日郑侯下朝回府途经护城河,城中有百姓顽童打闹落水,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广阳郡主落水,郑侯居然亲自跳下水救人。 从那日过后,郑侯爷大病不起,到现在还没上过朝,光熙帝体恤他,赏了不少金贵药材。 江煊的婚事由内务府拟定,连枝被封了个侧妃。 不知不觉,很快到了连枝出嫁这天,长安城风和日丽。 从公主府到东宫,抬轿的车夫跪在地上,连枝头一次这样慌乱,嫁衣沉沉,压得她步伐都不太利索。 风风光光的新郎官打马过街,江窈知道她这个弟弟向来是个要面子的人,以前是表面风光,做的事都是一团棉絮,简称草包,没想到能看他脚踏实地做件实事。 可见情情爱爱的,确实是个极好的东西。 歌舞升平,席间江煊也是大出风头,光熙帝看在眼里,甚是欣慰。 大喜的日子,热闹极了。 江窈悄没声息的离席,她如今身边跟着伺候的也不是连枝,随意扯了个由头,便被哄得团团转,连江窈什么时候走出殿内的都不知道。 太阳落下山。 宫檐上栖着几只雀儿。 他在谢清嵘临终榻前起过誓。 他说过要娶自己为妻。 若是日后有违,他是要不得好死的。 江窈想想都觉得生气,他但凡听自己一点呢,他不做什么相国,更不要当什么末路英雄,现在也不会被当块转似的,哪里需要哪里搬。 可是生气又能怎么办,谁叫她就是碰上这么个人。 她认栽。 在觅渡湖每日垂钓的短短小半个月,对于她而言,是再宝贵不过的。 岁月静好,与子偕老。 大不了她不当什么建章公主。 他可倒好,非和自己说一通歪理,什么天下人敬他一声谢相,他总要名副其实。 怎么不想着先和她名副其实? 生气不是办法,虽然她几次梦里惊醒,生怕他有什么不测,想着还不如干脆改名叫江天下算了。 江窈想着想着,眼前一黑,懵然失去了知觉。 她醒过来时,被人负手绑在身后。 江窈试着用力挣扎,却挣不开。 屋内周遭的摆布,没由来的眼熟。 她想起来了。 是静安寺。 当日她被罚去静安寺面壁思过时的住处。 江窈被绑架了。 天上掉馅饼的小概率事件,偏偏砸到她脑袋上。 她第一反应是熟人作案,能在东宫明目张胆掳走公主,这人十有**对皇宫轻门熟路。 一帮和尚被关在她相邻的柴房,会掐着晚课的时辰诵经,给她按时送饭的小丫头却从来没有开过说过一句话。 夜幕笼罩,黑灯瞎火的屋里,江窈和外头的人打商量,最起码进来给她点个蜡烛,好歹她也是个公主。 她潜意识里总以为自己会化险为夷,这点自信还是有的,她可是有光环的。 推门进来的男人穿一袭靛色长衫,戾声道:“长安城局势动乱,谁还顾得上建章公主的死活?” “放肆!”江窈勉强站起身,手上虽有束缚,气魄却始终不肯低人一等。 在依稀的胡子拉碴里,江窈认出他的面容……秦正卿。 怎么会是他。 他不是流放了么? 秦正卿一步步走到她跟前,“太子大婚当夜,光熙帝回寝宫不久,毒发身亡。” 江窈道:“你以为我会信你?” “信不信由你。”秦正卿笑得讥讽,“昏庸无能的荒唐帝,天底下想他死的不止我一个。” 江窈没说话。 寂静无声里,似乎有什么在印证秦正卿的说法。 “你听见了么?”秦正卿道,“崇庆门上,有人在敲守灵丧钟。” 他以为江窈会哭,亦或是跋扈的指着他痛骂。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。 她只是静静审视着他,“我当你死了,秦世子。” “我怎么回来的,这话你得去问郑侯。”秦正卿唏嘘道,“谁叫他聪明反被聪明误,作茧自缚。” 次日。 时不时便有人隔着窗户纸朝里头张望,都想一睹建章公主的庐山真面目。 院落里聚着三三两两的小喽罗交头接耳。 江窈屏气去听,真被她给听着了。 原来秦正卿不当世子,不当阶下囚,落草为寇当起山大王了,人人提到他都叫一声大当家的。 秦正卿推门进来时,她正合着眼假寐。 他将宫里的事讲给她听,说郑太后和许皇后是如何个伤心法,他口才一直很好,在国子监同窗时,江窈便夸过他说的比唱的好听。 秦正卿说完,他不想承认自己在期待江窈的反应。 江窈仍旧合着眼,不为所动。 或许连秦正卿自己都没反应过来,清脆的耳光已经落下。 他有过一瞬的后悔,可是他在她面前,他没有回头路。 “你这是落草为寇了?”保命上上策,她一定要睿智。江窈缓缓睁开眼睫,“昔日自视清高的秦世子,也会有今天。” 有人火急火燎的进来,像是有什么要紧事,叫秦正卿一声大哥。 江窈无语,当自己什么梁山好汉不成? 她抬眼一看,来人……霍统领。王淑妃被打入冷宫后,他便一直在逃。 “我以为是谁,我打小记事起就听过一句话,皇城御林军,军中霍统领。”江窈从未有过的平静,“你在大婚宴上派人投毒,对不对?” 霍统领差点朝她请安,被秦正卿呵斥道:“你先出去。” 窝里斗?江窈乐见其成。 “是又怎么样?倒是你,天真烂漫的小公主?”秦正卿道,“看着最亲近的人离自己而去,这滋味不好受。” 她不太想配合秦正卿的表演。 在江窈看来,他只怕是走火入了魔。 天蒙蒙亮时,门被推开。 肃王被五花大绑的扔进来。 江窈和他大眼瞪小眼。 肃王率先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:“……皇妹。” 江窈点头嗯一声,“是大皇兄啊。” “不管怎么说,我们流得都是父王的血。”肃王将自己单枪匹马的营救计划告诉江窈,结果他还没实施营救,自己就先搭进来了。 这不是典型的送人头么。 江窈还是心中一暖,“有劳大皇兄费心。” “哪里哪里。”肃王不敢当,“太子不能贸然发兵,为这事儿人人都各执一词,父皇他……想必你都知道了,皇城现如今岌岌可危,朝不保夕,外头都在传,一旦谢相回长安,江氏皇朝必然朝不保夕。” 江窈一怔:“大皇兄可莫要信口开河。” 肃王但笑不语。 江窈难得和肃王叙旧,刚说完正经事,肃王三句话不离小兰花,丝毫没有身陷囫囵的意识。 秦正卿又雷打不动的过来看她。 肃王看到他先是一愣,然后默不作声的挪到一旁。 秦正卿来到她跟前,俯身看她,“殿下,若早知今日,当年在国子监,我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谢相据为己有。” 江窈啐他,“痴人说梦!” “你放心,我不会碰你。”秦正卿道,“大好的天下,他唾手可得。一旦他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坐上皇位,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?而你么,只怕是自身难保。” 江窈顺势道:“我劝你回头是岸。”改邪归她就不必了。 “可是我想拿殿下赌一赌,”秦正卿冷笑道,“赌殿下在谢相心里的地位。” 江窈不再开口,假装听不到他的话。 “太子殿下都懂得顾全大局的道理,按兵不动,估计是太傅给江煊那个懦夫支的招,我记着你们姐弟俩不是常来往么?一步错,则满盘皆输。这关头,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执意出兵清剿乱匪。” 肃王弱弱道:“秦世子,老兄劝你一句……” “她有谢相庇佑。”秦正卿转而看向他,“你有谁?” 肃王:“……” “我秦家的光荣,全指望在你身上了他那样看重你,总不会至你的安危于不顾。”秦正卿扬长而去。 肃王呆若木鸡:“……”可真是一场好戏啊。 反正皇位什么的,赌局什么的,都不干他的事,他只想赶紧搭救江窈出去,好给小兰花一个交代,让她看看自己的意中人有多威风盖世。 “皇妹放宽心,一切尽在掌握中。”肃王有意开解江窈。 他轻松自如的解开绳结,不忘替江窈松绑。 江窈诧异。 “让皇妹见笑了,这才哪跟哪啊,想当年我在烟花巷玩那会儿……” 江窈:“……” 肃王走到屋里的小角落,开始徒手挖地道。 江窈问:“这就是你的掌握么?” “世上无难事,只怕有心人。”肃王道。 不过三日光景。 静安寺已被禁军团团围住,连个探子都派不出去。 在秦正卿意料之中,无非是想要人。 他提出要和谢槐玉会面。 谢槐玉果然答应和他当面对峙。 “将人带上来。”秦正卿倨傲道。 谢槐玉坐在上首,慢条斯理品着茶。 小喽罗紧张的跑回来,“大事不妙,建章公主……不见了!” 秦正卿心头莫名一跳,看向谢槐玉,几乎是下意识的察言观色,像无数次在金銮殿上那样,似乎已成了他的本能反应。 茶盖半掀,谢槐玉摩挲着指腹道:“交不出人?便先取你的性命。” “秦世子如意算盘打的好,可不是人人都要如你的愿。”江窈大大方方的走进来。 “小殿下。”剑眉清冽,一如既往的风华正茂。谢槐玉起身朝她作揖道,“臣救驾来迟。” 房梁上接连有人纵身跃下,银光一闪,剑锋统一的驾在秦正卿脖子上。 败局已定,秦正卿冷呵一声,“她不过是个人尽可欺的小娼妇,若她不是公主,不过是一双玉臂千人枕,和烟花巷的那些窑姐儿有什么区别呢?” “她从那云尖上跌下来又如何,本相会把她捧回去。”谢槐玉哧笑道,“倒是你,妄议公主,你可伏罪?” “一切都由谢相处置。”江窈看向谢槐玉,眼底有过若隐若现的笑意。 一个人若是心里苦,只需要一丝甜就能填满。她这几日虽难受,却不敢表露,好在他来了,她早知他会来。 谢槐玉旁若无人的替她拂了拂衣襟。 他想起上一次在静安寺见她,那时她眉眼弯弯,笑意融在澄澄的眸光里,朱红色的发带随风拂起,静悄悄落在她轮廓精致的锁骨上。霞光万丈,她头发丝都镀着层金辉。 禁军各自收回剑,准备将秦正卿押回去,听候发落。 千钧一发之际,秦正卿一把拔出身边的剑鞘,一时间血染当场,更是没人敢上前拦。 天子死国门,朝臣死社稷。 “不要看,窈窈。”谢槐玉声音低沉。 他掌心绵软,遮住她的眼。 江窈回到凤仪宫后,太医给她开了几帖安神药。 坊间就此事流传出不少闲言碎语,说什么建章公主被玷污,更有甚者说建章公主即便没有被玷污,那也是整天不着四六的主,那话怎么说来着,放荡形骸。 许皇后过来瞧她时,没有像以前一样嘘寒问暖,而是和她说了一通不明所以的大道理,“你若是连这点成算都没有,全当本宫错看了你。” 因光熙帝的灵柩已出殡,江窈去祠堂跪了一宿,第二日一大早便去了永和宫请安。 许皇后第一次给她下了逐客令。 江窈立在蒙蒙细雨里,看着宫道上由远及近的男人,这里是上朝的必经之路。 她腕上一凉,被他带进怀里。 偌大的金銮殿,谢槐玉将人抵在门板上。 江窈捧过他的下颔,掌心里有几分凉意,被人抱着腰际往上托了一托,裙面大开,大喇喇盖在他腰佩上。 她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,一颗心跳得局促不安,唇瓣翕动正想说什么,下一瞬却被他趁了可乘之机,本来正经捧着他面颊的一双手也不知所措搭在他肩上。 绵长的一记吻,秋雨落在屋檐上,一下又一下。 她鬓边钗光钿影,淌着几滴雨丝,此刻颤颤巍巍,衬着她一张脸愈发酡红。 江窈得了空隙喘息过来,又听见他同她耳鬓厮磨。 她耳垂戴一对素净的白玉坠子,他一路游离在她的颈窝里,末了薄唇印过她的心口,隔着一层软烟罗,她禁不住有过一瞬的战栗,便听见他低沉开口:“我怎么和你说来着?都忘得一干二净?你若是不好生保重自己,我总要回来收拾你!” 细碎的低吟,淹没在唇齿里。 —— 贺将军班师回朝这一日,长安城门高挂着秦正卿的人头。 与此同时,太子江煊被软禁东宫的消息传遍天下。 而关于建章公主被掳的风言风语,更是在一夜间悄无声息的消失。 贺将军托人捎过一封信给她,开头便写道全在殿下一念之间。 江窈细看才知道,她刚搬进公主府那一日,她的十四岁生辰,光熙帝神秘兮兮送她一方木匣子,里头装得是号令贺家军的兵符。 郑太后护她,许皇后宠她。 这些她都知道。 光熙帝有时颇为严厉,受王淑妃挑拨,罚过她几次,可是他却为她铺好后路。 …… 谢槐玉每日都会来凤仪宫喝茶。 有时小坐一会儿,有时大太监捧着奏折呈给他,他也不忌讳她,看到什么有趣的言论,顺手也让给她看一眼。 如此一来,倒显得江窈做贼心虚。 软禁太子的是他。 讨伐逆贼的也是他。 江窈不是没听过外头在说什么,都说谢相为民平反,堪称千古英雄,为黎民百姓,不惜背负佞臣骂名。 这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。明明所作所为该上黄泉路,偏偏事了拂衣去,坐享其成。 她早知他会挟天子以令天下。 就像他在她面前俯首称臣,也只是在她面前而已。 平心而论,他若是登基,想必会是个受尽爱戴的帝王。 这一日谢槐玉过来瞧她,一如既往,他和她席地而坐,面面相觑。 他看着面前案上的白玉酒杯,有过失神,“怎么是酒?” 江窈不置可否,她显然小酌多时,眸光里噙着春光媚然,像檐下雨燕,一晃而过的惊鸿之姿。 谢槐玉夺去她手里的酒壶,“你一直酒量浅,明儿起来该不舒服了……” 她忽然委身,栖在他怀里。 温热的唇随之覆上。 她喂他喝一口酒,小心翼翼的姿态。 香醇。 绵长。 等他放开她,她伸出一截皓腕,明晃晃的羊脂玉镯子。 她重新斟一杯酒,十分郑重的递给他。 江窈垂下眼睫,“许久没有和你说说话,像过去在国子监一样,不好么?” “好。”他应声道,和她预期里的一模一样。 江窈看着他一饮而尽。 果然,没多久谢槐玉便面露倦色,眸子都淡了几分。 江窈咬着唇道:“你若是乏了,便留在我这里歇会儿。” 将人磕磕绊绊的扶到榻上,她没有花多少力气。 江窈刚想离开,腕上吃痛,下一瞬已被他攥到怀里。 她脚下一轻,被他抵在榻上。 谢槐玉居高临下看着她:“你在算计我。” 笃定的口吻。 江窈没说话,目光躲闪,她轻轻蹙眉,谢槐玉松开她的腕,榻上的纱幔被他轻而易举撕裂。 她还没反应过来,他已经重新捉住她一双手,似乎……不急不缓的绑了个花结。 江窈不乐意的啐他:“你放开我。” 谢槐玉挑眉,笑的戏谑:“你与其去听江煊的,不如和我说两句好听的,你想要的,只有我给得了。” “你以为我想要什么?”江窈气极。 谢槐玉伏在她肩窝,良久才抬头。 她试图去看清他此时的神色,他大半张脸掩在阴霾里。 “就你这性子,若无人庇佑,放在寻常人家出身,须得吃多少苦?”谢槐玉道。 “你少胡诌!我就算无人庇佑,在长安城首饰铺收两年租子,那也是腰缠万贯的主。”江窈索性闭上眼,再也不去想着看他,“总比有人狼子野心好。” 谢槐玉低笑:“你以为江煊是什么纯良之辈,你一心一意要护他,天下皆知你我的牵连,你就不怕,你帮他得势,他将你我一起发落了?你身陷险境,他为了一己私欲按兵不发,你却肯信他。” “……所以你想同我说什么,只有你真心待我好?” 她知道谢槐玉在找兵符。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。 清冽又温柔。 “凤仪宫以外的种种。”谢槐玉道,“你不必要去操心。” 他的吻落下来,她眉心一凉。 江窈嘟囔道:“……可是我只想继续当我的建章公主。” 谢槐玉没有说话,恍若未闻。 “你若肯依我,我待你的心意,也是从来不曾变过的。”江窈急切的开口,“我只是……” “你只是想我和你待在一块儿。”谢槐玉眸光一沉,“若是真的像秦正卿所言,一直陪着你的人,是他呢?” 江窈会错意。 他这话说得……好像她是个没有长性的小孩子似的。 旁人这样想她,她无所谓,因为她确实……对待有些事物新鲜感一过,便不再上心。 可是她对他不一样,尤其是他这样想她。 “我就是自私自利,你去金銮殿抱皇位!”江窈道。 谢槐玉看着她越发委屈巴巴的模样,眼眶里朦朦胧胧。 他一时后悔和她说这话。 其实只要看着她,他心里便软的一塌糊涂。 “……我明天带你出宫逛逛?”谢槐玉摩挲着她的脸颊,指腹粗粝。 江窈将脑袋埋到他胸膛里,没吭声。 “窈窈,我离不开你。”谢槐玉叹一口气。 “你放开我。”她重复道。 谢槐玉给她松开绑,揉了揉她的腕,像在体恤她。 看,这个人总是这样。 他纵有千般不是,可是她挑不出他什么错处。 江窈指尖微颤,她暗下决心,伸手宽衣解带,当着他的面。 她始终不敢再看他。 “谁教你的这些?”谢槐玉蹙眉,将她不安分的一双手握在掌心,将她扶坐起身。 他讳莫如深的语气,江窈更加心虚。 “郑太后?”他问她。 江窈嗯了一声,她像是察觉到淬骨的寒意,整个人都僵硬起来。 她在他面前,还是到了现在这一步。 “……你会不会看不起我?”江窈声若蚊蝇。 “不会。”谢槐玉道。 江窈扑到他怀里,她声音很低,细碎的呜咽过后,她缓缓道:“那日秦世子将我困在静安寺,我想遍所有法子,秦世子不为所动。当时我想,我一定要活下去,实在不行,他要什么给他好了。” 她揪住谢槐玉的衣袖,告诉他,“肃王问过我值得么,我告诉他,我要再见你一面。” 江窈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,泪花都蹭在他衣裳上。 谢槐玉抚过她的肩背,一遍遍的安抚她,“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。” 她周身一怔。 他的意思,她又何尝不明白。 谢槐玉站起身,“你早些歇着,我……” “谢郎。”她低眉温顺,亲昵的唤他。 他听她叫得最多的两个字是谢相,再不济也是谢夫子、公子诸如此类。 她和他在一起,显少有拘泥的时候。 然而千言万语都抵不过刚才这两个字。 她早已将他当成郎君看待。 “你怎样都好。”江窈靠上他的背,温热的吐息浸过,一字一句,“我知道你在和我赌气,这些我……我统统都不在乎,我只要你好。” 谢槐玉喉头一涩。 长衫半露肩,松松垮垮的腰带滑落。 红的是胭脂色,白的是她。 江窈被他压在榻上。 她看着身上的男人,“你若还觉得我待你是一时兴起。” 如玉的天鹅颈微仰,她唇瓣柔软,辗转过他的下颔,经过他的喉结,生涩又懵懂。 她的动作渐渐往下,被谢槐玉摁住。 她腰上一凉,他的掌心经过,带起一阵星火燎原,她连心尖儿都在颤,眸光却仍旧紧锁着他的眉眼,“那么现在呢?你还这样想?” 江窈攀上他的肩,眸光懵懂。 她靠在他怀里,气若游丝。闭上眼,似乎能看见天光乍破的银河,漫天飞舞的坠落,长安的柳枝抽出新芽。 “你不要再和我赌气,好不好?”江窈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是软昵的哭腔。 这次却不是疼哭的。 “你从来不曾有过什么不是,窈窈。”谢槐玉掐着她的腰,旋即又一次将她压在身下。 他在她耳边低语,浮浮沉沉里,她却没有听清。 “再来一次?嗯?”谢槐玉吻过她每一寸眉眼,“不会再有人打搅我们。这样不好么?” 芙蓉帐暖,**深深。 …… 如谢槐玉所言。 他次日便带她去了朱雀街。 江窈进了熟悉茶楼,坐在临河窗口边。 她过去和他除了国子监,便常常在这里碰面。 “你没有在和我赌气。”她笃定的看着眼前人,“没有秦世子,你也会做一样的事。之所以这样,你有你的打算,还是说,你和光熙帝有宿仇?” “你说的都对。”谢槐玉道。 这些日子以来,她显少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。 “你待我的好,我同样领你这份情。有件事,我希望你能清楚。”江窈垂下眼睫,“我这个人没有你想得那么没心没肺。我若喜欢你,你就是天下第一好,我不喜欢你,那你在我眼里就什么都不是。” “窈窈,过去什么样,以后还是照样,你会是我只此一生的妻。”谢槐玉道。 “你留江煊一条生路。”江窈抬起眼睫,“我嫁给你。” 这世道无常。活着的人,世故、周全,百无一疏。恨不得个个都有千变万化的本领,甚至引以为傲。 她总觉得他和那些人不一样。 在江窈的认知里,谢槐玉有十分好。 只要他在就好,她不图什么,图一个常相见。他在的话,她很是心悦。她能见他一日,便多开心一日。 “你给我画过一副聘礼,我无以为报。”江窈拿出系在腰上的荷包,这次她却不单单是送他荷包,她将荷包打开,取出里头的兵符,缓缓放在桌案上。 她吐出两个字,“聘礼。” 谢槐玉忽地朝她笑了。 唇角微翘,眸光里泛起山川。 兵符不知所踪。 昔日同僚一一上禀,说是十有**在公主府,提出搜府。 他没有肯首。 有些事,一旦开头,便没有余地。 他想给他们之间留一个回转的余地。 就像今日,他明知贺将军早已带着人马在隔岸观火,他就算不说带她出来,她也会和他提。虽然他也早有脱身之策,可是他不愿意和她这样一步步走到最后。 要知道,他和江窈过去从来不会瞒对方什么。瞒不住是一方面,不愿意瞒是主要的。 兵符在她手上,她不是没有破釜沉舟的机会。 她仍旧笑得肆无忌惮,仿佛她真的像他说过的那样,小没心肝的,没心肝是真,装的都是他也是真。 “……傻姑娘。”谢槐玉看着她,再度笑了。 他袖口微抬,身侧人显然也和他同样默契相投。 四目相对。 她小心翼翼摁过她的虎口。 谢槐玉反手握住她的手。 江窈干脆连身子也侧过来,想都不想就往他膝上一跳,她喉头一涩,脑袋埋在他肩上,“夫子抱。” 在所有物是人非的风景里,他是她的唯一。 谢槐玉将她紧紧拢入怀。 小姑娘是他的命,他甘之如始。 江窈想说什么,一下子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,意识消沉前她听见他惊呼出声:“窈窈!” ………… 江窈醒来时,谢槐玉守着她一天一夜没合眼,“你有身孕了。” “当真?”她不敢置信。 “当真。”谢槐玉点头。 在这之后,坊间有人戏说谢相降了,他此生第一次落败。 谢槐玉自然不这样想,印着玉玺的功勋圣旨,即便是玉玺本身,如今的他看来,连觅渡湖的鱼竿都比不上。他已得了上苍最好的恩赐,此生别无所求。 一日闲暇时,倚在美人榻上的江窈道:“生个哥儿像你一样俊就好了。” “你生块石头出来都不打紧。”谢槐玉伏案捧书,不疾不徐道。 “那不成妖精了?”江窈果断不乐意。 谢槐玉道:“总看你愁眉苦脸,便同你说一句玩笑话。” 江窈没告诉他,她高兴着呢。说什么所爱隔山海,实际上翻墙的高度罢了,只看你肯不肯做。 日后便要金屋藏驸马,想想都乐不可支。 何况她才不是什么妖精。 江煊登基大典那一日和她说过一句话,说她是投身来降妖伏魔的天神下凡,被许皇后给打断,板着脸让他莫要胡闹。 江窈连忙躲到姗姗来迟的郑太后身后,冲他做鬼脸。 不经意间又一年春花烂漫。 三月初十,宜嫁娶,诸事皆宜。 江窈从凤仪宫十里红妆抬进公主府,像她第一次搬出宫时一模一样。 良辰美景,花好月圆。 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被人挑开,谢槐玉笑意融融看着她:“小殿下。” 江窈接过嬷嬷递来的合衾酒:“驸马爷。” -正文完- 作者有话要说: 感谢陪伴,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弟们。 希望每一个江窈都不被辜负,追求感情的同时最重要是享受过程。 希望每一个谢槐玉都能找到心之所向,平步青云也好,闲云野鹤也好,什么都好。 希望大家都能热爱生活,这也是我写这个故事的初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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